- 2020 年 12 月 17 日
- By guaiwuhechengdashi
祁曜聽了,臉色更陰沉。
「你也知道名節重要!」
柳夷光頗心虛,若是著女裝,她方才的樣子被旁人瞧見了,恐怕名聲都要壞了。名聲這個東西,在乎的人自是極在乎,不在乎的人卻也不能全撂開了去。
「我保證,以後絕不會如此了!」她舉起手,伸出三根髒兮兮的手指頭,指著天發誓。
她沒有想到,他如此在意。
祁曜怒色稍緩,見她疲憊不堪,眼底染上一絲痛色。
常星早讓人準備了熱水,在門口等著主子吩咐。
「送熱水來!」
聽到殿下召喚,常星立刻讓人將熱水送了進去,除此之外,還另準備了一套衣服。
月白織錦繡歲寒三友圖,圖案精緻風雅。不像祁曜喜歡的風格。
待他們都出去了,她才除去大麾,往木桶里一瞧,「噗嗤」一聲笑了,果真狼狽得緊,也難為祁曜了,他那麼愛乾淨的一個人,怪不得會生氣。
柳夷光簡單地擦拭乾凈,換上新裝。
衣服很合身,也很好看,就是有點兒……女氣。
人是她背回來的,於情於理她都應該過去瞧瞧。
打開門,見祁曜站在竹林處,身姿挺拔頎長,比之修竹更顯清雋。
「殿下。」她正經行了一個拱手禮,頗有幾分文秀。
常星目露驚艷,阿柳姑娘還是更適合這種清靈的打扮,阿柳姑娘出身鄉野,本就有與宅院女子不同的靈氣,深色的衣衫,將這股靈氣壓制住了,如今換了這一身,將她的靈氣展露無遺,清新俊逸品貌非凡。心中又發笑,主子自己不喜歡盛裝,卻喜歡打扮別人。
祁曜眼神里亦是讚許,小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多好。
「那個小姑娘如何了?」柳夷光平靜地問道。
田間寵妻日常:帶著空間混七零 縱然極力想表現出淡漠,終究還是泄露了擔憂。
「無事。」
有智一禪師在,不過區區蛇毒,自然無需擔憂。
柳夷光抿唇微笑,他都說了無事,自然就是無事了。
「我去看看她。」
入秋之後,白日越發的短,夜幕來得越發快。他們才站在這裡說了幾句話,天就完全黑了。
「先用晚膳。」
他倒完全沒有把自己當成客人。柳夷光訝然。
齋菜本就以簡單清淡為主,靈峰寺在這方面可以說是登峰造極了,一疊白蘿蔔絲兒,一疊胡蘿蔔絲兒,卻也不像新鮮的,蔫兒吧唧;還有這碗里的是什麼,米湯還是刷鍋的水?什麼,清粥?她數了數,不到十粒米。
祁曜厲害,面對著這麼簡陋的晚膳表情是一絲也沒變,端起面前的碗,喝了一口。
柳夷光端坐著,不肯動筷子。
「不可挑食。」
「……」
這不是挑食,這只是對食物有追求。這是一個優秀廚師最基本的要求。
「糖炒栗子、板栗酥餅、栗香黑米糕……」
一個栗子,竟能想出這麼多花樣。祁曜默然,隨後點頭。
常星會意,笑道:「奴婢這就去安排。」
不過是借個廚房,由常大人出面,自然不難。
柳夷光只抓了弘真過來,給他開小灶,正好問問小姑娘的情況。
夜幕下的寺廟,肅穆、逼仄。令人不敢高聲語,柳夷光牽著弘真,安靜地走著。
經過客住廂房,聽見從院子里傳來細碎的人聲,似乎人還不少。
寺廟裡這種廂房都是給官家女眷用的,也不知道今日是哪家的夫人小姐到寺中聽經,遇著什麼事,或者說,陰謀著些什麼。
柳夷光嘴角勾了勾,眼神冷漠。竟一點也不好奇。
靈峰寺廚房之簡陋比棲霞寺不遑多讓,好在她自己一應工具都帶得足。簡單的點心還應付得來。
到底是在寺中,受氣氛的影響,點心到底還是沾了佛氣。柳夷光看著做出來的栗香黑米糕,輕輕地搖頭。
弘真的眼睛自是一刻也沒有離開過灶台,再怎麼克制,口水還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柳夷光蹲下來,颳了一下他的鼻子,挑了一塊蓮瓣狀的點心,吹涼了,才放到他的手心:「吃吧。」
霸婿崛起 弘真咧嘴一笑,「謝謝姐姐。」
今日撿的栗子足夠多,栗子的質量非常好,栗香黑米糕又香又軟,入口即化。
小聲道:「柳姐姐,你做的點心真好吃,我想拿給師父吃。」
柳夷光笑了笑,回道:「好。」
弘真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柳姐姐又溫柔又能幹,真羨慕小五。
提著糕點,感覺疲憊都少了許多。回木屋的時候,再次經過客住廂房,裡面燈火通明,人來人往。
弘真好奇地朝那邊看了一眼,柳夷光小聲道:「小孩子,好奇心別這麼重。」
才走了幾步,就聽見一個婦人沖著他們的方向喊道:「就是他,我瞧見了,他背著二娘子走了!」
柳夷光停下腳步,婦人的聲音耳熟。
聽到婦人說的話,一群人立刻過來將他團團圍住。
柳夷光目光平靜,烏合之眾。這般大的陣仗用來對付一個小姑娘,真有意思。
「放肆!」石林怒喝一聲。
一個略顯富態的婆子站了出來,帶著幾分笑意看向柳夷光,稍稍一打量,心裡咯噔一跳,這個小郎君的身份……
「小郎君,我家夫人有請。」
石林冷哼,雙手抱著劍,彷彿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你家夫人又是哪位?」
婆子的笑容僵在臉上,「這位小哥,我家夫人乃武陽郡曹郡守的夫人。」
石林嘲諷一笑:「區區郡守夫人,膽敢如此迫我家郎君,簡直可笑。」
他這麼一說,這婆子的臉色沉了下來,卻又不敢開口得罪人。便道:「這位郎君,我家夫人也是聽說您帶走了我家二娘子,想了解一下情況而已。」
柳夷光清凌凌的目光看向她,嘴角似乎還帶著無所謂的笑。
「我今天的確救了一個小姑娘,」她頓了頓,看向開口指認她的婦人,換了冷酷的聲音道:「是不是覺得挺可惜的?」 她的語峰少見的凌厲,帶著明顯的嘲諷。石林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那指認她的婦人心底發顫,對方明明只是十來歲的小郎君,可那眼神,便是比夜還要幽深許多。
「小郎君,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身形富態的婆子冷笑問到。
柳夷光嘴角上揚弧度更大,「聽不懂?那我就說明白點,你們要害人也別在寺中,舉頭三尺有神明。」
石林訝然,恨不得上去點住她的啞穴。小祖宗,人家宅院里的陰私之事,你這樣嚷嚷出來……殿下這會兒還等著點心吃吶。
「庶子無狀!」婆子怒喝,「擄走了我家娘子,還膽敢出言不遜。」
柳夷光冷哼一聲,不再多言。
對方人多勢眾,她這邊只有一個石林,動手吃虧。
正想著,寺中監院戒嗔大師領著數十僧人走了過來。
「戒嗔師兄!」弘真脆生生地喊了一聲,戒嗔面無表情地對他點點頭。又淡淡地看了一眼柳夷光,道:「柳施主,您可以先行離開了。」
「戒嗔大師,不能放他走,我家娘子……」婆子極了,卻也知道戒嗔乃寺監,她開罪不起。
「阿彌陀佛,施主不用擔憂,師尊正在為曹二娘子醫治蛇毒,待治療結束,自會將娘子送回曹府。」
山上的風真大,柳夷光攏了攏被風撩起的袖子,牽著弘真離去。
做好事,怎會容易?自己也是浮萍命,還為別人強出頭,她自己也不得不感嘆:柳夷光,你跟睿王待一起時間不久,但飄得挺快,郡守夫人都敢得罪了。
風吹得竹枝搖擺,沙沙作響,如此,更是平添了幾許涼意。
祁曜和祁岩皆在房中,柳夷光從食盒裡端出一盤點心,「我今天撿的栗子足夠多,做了許多點心,不如也給禪師們送去一碟。」
祁岩正餓著,才不管旁人,自己撿了一塊楓葉型的點心,就著熱茶吞了下去。
祁曜亦拿了一塊蓮瓣狀的,細細觀賞了片刻,點心做得精緻悅目,並未因條件簡陋而敷衍隨意。
百年的古剎,偏安一隅的木屋,一盞昏暗的豆油燈,一碟尚有餘溫的精緻點心。點心清淡可口,味道自然樸素,又清雅悠長。
「去吧。」他說。
倒也不是為了得他首肯,柳夷光頓了頓又說:「我帶回來的那個小娘子,是武陽郡郡守家的娘子。」
祁曜抿了一口茶,等她繼續說下去。
「我方才頂撞了郡守夫人的嬤嬤。」方才懟人的勇氣也不知道去哪兒了,這會兒十足像個慫包。
祁岩恨鐵不成鋼,出言譏諷:「頂撞一個郡守夫人的嬤嬤,你做什麼害怕成這個樣子?是端親王府要倒了還是你元朗哥哥大腿不讓你抱?」
祁曜冷冷瞥了他一眼,他立刻就不說話了。
柳夷光聞言,卻是有了底,便對著祁曜笑道:「我這不是擔心給元朗哥哥添麻煩么。」
祁岩一愣,看向祁曜,見他表情僵硬,瞭然一笑。不就是被小丫頭喊了一聲「元朗哥哥」,這就崩不住了。
待她提著食盒闔上門,祁岩才小聲道:「這小丫頭運氣忒好了,撿了曹郁這麼大的一個把柄。」
若說運氣好,曹二娘子的運氣才是真的好。
柳夷光提著點心,站在三位德高望重的禪師面前,倍感壓力。
「給三位禪師添麻煩了,這是我做的點心,聊表謝意。」柳夷光帶著清淺的笑意,看著頗為鎮定,實則掌心冷汗漣漣。便將注意力轉移到了躺在竹床上的曹二娘子身上,昏暗的豆燈映照著她毫無血色的慘白面容,只有微弱的呼吸證明她還活著。
弘真拿著一塊點心,趴在竹床旁,目含憂慮道:「施主,起來吃點心,柳姐姐做的栗子糕可好吃了。」
竹床上的人絲毫沒有反應,弘真將糕點放下,對著她絮絮叨叨,似在誦經。
柳夷光輕嘆一聲。
「柳施主安心,這位施主蛇毒已解,身體無礙。」同她說話的是棲霞寺主持慧仁禪師,態度和藹。
她雙手合十,向慧仁禪師行了一個佛禮,「多謝禪師。」
靈峰寺的主持懷瑾禪師饒有興趣地看著她,彷彿要從她身上看出什麼特別來。
智一禪師,自她進來之後,便是一臉迷茫。
三人的態度不一,卻都讓人十分介意。
「你隨我來。」智一禪師忽道。
柳夷光眼眸一抬,正好對上智一禪師幽深如古潭的眸子。
天意,柳夷光想,如此機緣,避無可避。
另一間廂房也只點著一盞豆燈,如此晦暗,大約只能讓人行走間不至於碰到案幾。
面對著一個可能會拆穿她的人,她反而鎮定了。
兩人相對而坐,柳夷光面容沉靜地看著智一禪師,「禪師一再召我入見,著實令人惶恐。」
智一禪師聞言搖頭一笑,「你是第三個拒我之人。」
自他說出這句話之後,她便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說的那二人,彷彿跟她亦有關係。
「哦?居然還有人跟我一樣不識抬舉?」
智一禪師略顯無奈,卻還是說到:「汝父汝母。」
「您說的,是定國公夫婦?」柳夷光試探地問到,畢竟她還真沒法將他二人視作父母,他們的女兒,早已夭折。
智一禪師思量了片刻,道:「不錯。」
「他們為何不願來見禪師?」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問,或許,她還是對這個只存在在旁人回憶里的十一娘子和定國公存了好奇之心。
智一禪師半是追憶,半是感嘆道:「原因大抵與你一樣。」
柳夷光的腦子炸開了,難道十一娘子和定國公居然和她一樣,都來自……
「你們來自同一處,」智一禪師目光縹緲,滿是困惑:「可你的身上有死氣,他二人身上卻沒有……怪哉怪哉。」
「彼隕汝生,終究父母緣分淡薄了些。」智一禪師似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維中,斷斷續續地說著話。
柳夷光愣住了,禪師這是在給她批命。
她曾聽說智一禪師已經有十多年沒有給人批命了,現在卻在給她批命。
「死而後生,仙格鳳命。」智一禪師喃喃道:「奇也怪哉。」明明身上帶著死氣,卻有仙格,既有仙格,又怎會是鳳命?實在參不透。
「禪師。」越說越玄乎了,柳夷光立即打斷他,面若冰霜道:「我不信這些的。」 智一禪師神色漸漸清明,對她打斷自己的行為並未苛責。
「信不信都好。」智一禪師又小聲道:「果真是他二人之女,說的話也都一樣。」
若不是她親眼所見,真難以想象這位德高望重的禪師能露出如此委屈的表情。